“哎，你特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！”

衬衫男顿时急了，却被那人冷嘲道：“这件花鸟鱼纹鼻烟壶，一眼‘开门’，你拿三百五就想骗去？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！”

“什么开门，听不懂你在说什么……”那衬衫男面色一变，脸上不合时宜露出慌张的表情，连忙对我道：“兄弟，你收款码亮一下，我扫给你……”

“朋友，你手里的那个鼻烟壶，可是个好东西，少说也卖得两万块！”眼镜男连忙冲我说了一句，“别上他当！”

“有你特么什么事，我上早八……”衬衫男也不在乎收款码了，直接开始口吐芬芳。

我原地不动看着面前这一幕，像是被面前的事态发展惊住，实则是暗觉好笑。

古玩市场里，出现的骗局。

都是围绕着古玩的真假来定。

哪怕到了今天，也是如此。

比如那种精心准备的天局，有些甚至都会事先预留多年时间来筹备，以求细节到位，不让人轻易看出马脚。

而像是我目前碰见的这种。

则自然没那么夸张。

他们两个瞄准的群体，就是那种在古玩市场买了些物件的外行。

借着，再唱红白脸。

先由一人登场叫住目标，再表明要买走他手里的物件。

紧跟着从表情、神态、言语里不经意间露出些破绽，让目标产生手里物件似乎“值些钱”的想法。

这时候，再蹦出第二个骗子，装作热心的懂行人，将第一个骗子打发走后，再带着目标前往定好的所谓鉴定机构，进行古董鉴定，缴纳几千到几万的“鉴定费用”。

之后再留下联系方式，并表明如果结果出来再来谈收购，甚至可能提前留一笔定金或者是帮忙垫付一部分鉴定费，以安目标的心……

真真假假混杂其中。

对被他们选中的目标而言，结果么，无非就是鉴定费打水漂，空等一场。

可对他们来说，那就是又赚一笔。

很粗浅的局。

虽说两人演技还不错，可哪怕是普通人，留点神也能一眼看穿，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
当然。

对于这些人来说，没骗到自然就接着下一个了。

反正做做戏而已，也不亏什么。

“小地方的花招也就这些啊，没什么意思，倒是没想到我刚踏入这行，就被当成‘棒槌’盯上了……”

我暗自想着，见那衬衫男似是不敌眼镜男，一副生意做不成的架势，还恨恨看了我一眼，骂了几句转身就走。

可以，演技到位。

这要是后续安排的好，一些外行还真挺容易上当的。

我失了兴致，也不打算再理会那个眼镜男就要离开时，眼角余光瞥见他手上戴着的一串康熙通宝后止住了一瞬。

数量上有十枚。

一枚真，九枚假。

要么是这骗子讲究行头，照顾细节。

要么，就是他不晓得自个儿戴的铜钱里有一枚真货……

我想着，见眼镜男已凑过来，冲我开口道：“失礼了，朋友，刚才只是不想见你被骗……”

我本来不打算再理他，可是想了想他身上戴着的这枚康熙通宝，搞不好也是个漏，又起了些试探的想法，点了点头，故作感激道：“您太客气了，我也是完全不知情……”

“刚才听您说，这个是什么‘开门’？真货？能卖两万多？”

“两万多是保守估计。”眼镜男笑了笑，道：“自我介绍一下，我叫吴明昊，是个业余的鼻烟壶收藏家。”

“对这方面也有些眼力，还从来没打过眼……哦，就是没看错过。”
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我故作惊叹，也做了个自我介绍，顺带又装出一副道：“那，那您要这个的话，我卖给您？两万？”

“哈哈。”他笑意不减，“您这就外行了，东西好是好，总归得需要鉴定一下……”

“噢……”我闻言，流露出一丝恰当的警惕，“鉴定，那得花鉴定费吧？听说得好几千好几万呢，我可鉴定不起……”

“用不了那么多，我这边有路子，一千三就够了，你这只是个小物件，出结果也就半天的时间。”吴明昊摇了摇头，见我绷着慎重的脸，当即又道：“实不相瞒，你这鼻烟壶我确实看中了，铁定是个‘开门’货，只是没鉴定结果和证书，我也不好贸然出手……”

“我身上可就一千四啊。”我犹豫着道，“要是打了水漂，这个月就没法过了……”

“这样么。”吴明昊挑眉，沉吟着道：“那，这样吧，我个人给你出一半儿，就当是定金……”

“这、这怎么好意思。”我瞬间惊喜起来，可又迟疑道：“您一番好意我倒是很心动，可是，我也有顾虑，毕竟我就这点钱，还有这个鼻烟壶……我也怕被人忽悠，您懂我意思吧？”

吴明昊表情丝毫不见尴尬，又笑了起来：“防人之心不可无，我懂，我懂，您是怕我伙同别人把您这鼻烟壶骗到手后，半路跑了吧？”

他话说得很直白。

这反倒是让我高看一眼。

骗子做局，真真假假，虚虚实实这种，反而叫人容易卸下心防。

“那您的想法是？”

吴明昊接着问了一句。

我讪笑一声，说：“您也别怪我多心。”

“这样吧，为了避免出问题，鉴定的时候，您留点儿什么在我这？”

这话其实很冒昧。

但对于骗子而言，只是一个外行尽可能保证自己不被骗的保险而已。

果然，吴明昊在短暂思量之后，很是痛快地将自己手上那一串铜钱取了下来：“前些年我收的康熙通宝，品相差了点，但一枚单卖能有个两千，我这儿有十枚，两万多，真要是我带着这个鼻烟壶跑了……杨老弟也不亏什么。”

“这下你放心了吧？”

我连连点头：“放心放心，吴哥，那我们现在就去鉴定？”

“当然可以。”吴明昊笑着带路，“不过，那边鉴定费得要现金，杨老弟，你……”

“这个没问题，我马上去取。”

我满口答应地跟在后边，在交换完联系方式后，装出一副忐忑、激动的样子。

实则，在思量刚才的一切。

看得出，这吴明昊确实只是个懂点内行话的外行骗子。

否则，怎么可能把那串混杂着真货的康熙通宝拿出来冒风险？

“样式精美，边缘齐整，文字清晰……这人某种意义上还真没说错，单看那一枚真货的品相，确实也能卖个两万多……”

回忆着那枚康熙通宝的样子，我只觉今天运势确实很好。

取了钱后，吴明昊带着我到了一家所谓的鉴定公司。

那地方比我想得还要拉胯。

是在个外表看着还行，实则内里不怎么样甚至还有些破的旧楼里。

走楼梯上去后，我看了看他们的各种证明，把那枚鼻烟壶递给所谓的工作人员。

而吴明昊也将自己的铜钱手串递了过来，并在我注视下出了一半的鉴定费用，借着就带我到一间休息室静等。

而后，我故作闲着没事，打起了手游。

他见我十分专注，干脆也懒得演了，表示先去上个厕所，让我在这等鉴定结果后，便起身离去。

等他离开好一会儿后，我推开休息室的门。

外边的吴明昊，还有那个工作人员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那枚我拿去鉴定的鼻烟壶，也被随意丢在走廊的角落。

此时，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，自己中了骗局。

骗子么，能骗人可不会嫌肉少。

“六百五十块也是钱，一样有人骗。”我暗叹一声，“但要是拿来捡漏，就又有不同。”

拆掉铜钱串，我取出那枚开门的康熙通宝。

捏在手里很舒适，包浆也相当自然。

“就当他六百五卖给我了。”

我轻笑一声。

今天这两笔买卖都挺划得来。

也没出什么漏子。

之后，就是该找个合适的买家，谈谈出这两个物件的事儿了。

古玩出货，肯定是要进古玩市场的店市，找古玩店或者拍卖行。

考虑到当下就要用钱的问题。

找那些古玩店铺里的坐商是最好的，签完合同后能直接拿到现钱。

“这两个漏，品相都还不错，价钱应该能卖得好一些。”

花钱找了个尺寸不错的盒子，外加些纱布，将它们放至妥当，我又折返回北城的文玩店市。

跟还有些行人流量的摊市不同。

这里倒显得冷冷清清。

我也不意外。

近年来的古玩热潮，虽说刮起之后就可是一如既往，没有减退。

可那也得看是什么地方。

古都亦或大城市，自然繁华无比。

要是在东海这种小地方么，平日里自然就看着冷门。

何况买卖古玩也不是成天都有的事儿。

当然了。

找坐商出货。

那也是有讲究的。

一般行家里手，出货都是找相熟的老店。

至于我么，已经有了目标——店市中心的第一家古玩店“古元楼”。

这儿的老板，在东海古玩圈子里很有名气，为人也和善。

我正想着和他多打些交道，混熟之后，再借此进入这边的古玩圈子。

如今有了三管瓶和那枚康熙通宝在手，一切就好说多了。

只不过。

当我刚来到古元楼门外时，便听见里边隐隐传来的哂笑声：

“害，我那哪能跟您比啊，就是摆摆摊，顺带开个直播，混口饭吃……”

“成本价？什么成本价？我那些东西您不知道么……都是捡别人不要的，一分钱没花，今天直接含泪赚了他六百，你说那个冤大头二不二，还个价也才二百一个，就那俩鼻烟壶，白给都没人要……哈哈哈……”